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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记忆与现实间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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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莫独,哈尼族,1965年生于云南省绿春县。作品见于《诗刊》《民族文学》《星星》《诗歌月刊》《边疆文学》等国内外百余家报刊,出版有《守望村庄》《雕刻大地》《祖传的村庄》等
莫独,哈尼族,1965年生于云南省绿春县。作品见于《诗刊》《民族文学》《星星》《诗歌月刊》《边疆文学》等国内外百余家报刊,出版有《守望村庄》《雕刻大地》《祖传的村庄》等。曾获全国第六届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等多种奖项。 狗吠声阵阵的村庄 在西北勒的各个村寨出入,当地的朋友第一句话就是提醒你:“小心狗!” 西北勒的原居民,就彝族、苗族、汉族三种。而汉族人口比例很少,当地的村庄,基本上就是彝族和苗族的。山里的少数民族都好养狗,既看家护院又做伴。当地的彝族仆瓦人家和苗人,至今保持着这种养狗的传统民风。 在西北勒乡村,几乎没有不养狗的人家。一条、两条,或者三条、四条,很普遍,有的人家,多达七八条,甚至更多。家里的狗一起出来,那阵势,不但壮观,也是一道奇观。 纯粹的家庭养狗,估计很少会有地方养这么多的。 这些农家的狗,并不闲着,平时有自己的工作。不要人分工,它们自己自有安排。有的守家,有的随主人下地。今天自己是该守家,还是下地,相互间不会有纠纷,自觉履行。 当地的狗很少出山,好多狗最远也就到过主人家的地里。也是,它们不需要出远门,也不需要见过什么所谓的世面,家里的火塘,眼前的羊群牛群,门口的庄稼,身边的同伴,就是它们的亲情爱情,就是它们完整而无比宽阔的极乐世界。 狗都是排斥陌生人的,这是本性,全世界的狗都一样。而这些乡村的狗,很讲团队精神,一呼百应。 在上左美,我和朋友从村庄的水塘边往回走,几条狗从树林里闯出来,不叫,只是龇着牙,低声嘶鸣,互相招呼着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你,有着趁你不注意随时扑上来咬一口的架势。 在洛戈底,与西北勒乡的烟草种植大王在他家门外交谈相关事宜,因为主人在场,狗都没叫。但一群狗,大大小小有七八条之多,在一只老狗带领下,一直在门口转悠,依然有着不放松警惕的意味。 在朵古,乡里陪伴我们的人在半路上就说,到时坐在车上在村里溜一圈就得了。我听出了他们的担心。但我们还是在村口下了车。几个人才进村,前前后后就被一群狗围住。吠声就是号令,每家门前,冲出不同毛色的狗,一起冲着我们拼命狂吠,每条狗,都保持着随时冲上前的姿势,毫无怯色。我们只得一边观看村子的美丽家园建设情况,一边顾着身前身后,提防狗近身。有几条狗,甚至一路跟随着我们,转了村子整整一圈,直到看着我们乖乖离去,才扭头慢慢返回村里。 我记得,两年前的一个中午去下呼吐,没碰到一个人,除了几头被拴住的牛,就是一窝叫得凶恶的狗。个把小时的时间,一窝狗轮番上阵,一直追随着我们在村子里的行踪,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直到我们驱车离去。 有人说,产仔的母狗更恶。在西北勒村,我们在公路对面的人家前经过,一条很瘦的母狗,就高高站在自家门前的土堆上,吊着饱满的乳房,对着从低处路过的我们,居高临下不停地嘶嚎…… 叫嚣的狗都可以防备。或者可以这么说,叫的狗都在给你打招呼、警告,同时宣告自己的存在不容忽视。最害怕的是另一种狗,根本不叫,要么从某扇门后,要么从某个墙角,总之,你根本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袭来,只是感觉好像有一道影子靠近,无声无息,直到锋利的牙齿利箭一样瞬间插进你的脚后脖。等你因疼痛发现不对时,它又像一阵无影的风早已离你而去……不过,这样的情景会很少出现,发生这样的事件,多半都是有原因的,至少,人给狗造成了错觉,让它感觉到了危险,感觉到来自外界的强大的威胁。 其实,这些一般都是外人贸然闯入的结果。平时,狗们都静静地呆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村庄里,狗的忠诚是无与伦比的,尤其是主人不在家的时候。 狗,只忠于自己的主人,自己的家,自己的村庄。这也是土狗的本能和本性。 你怕狗,也许,狗更怕你也不好说。狗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狗有天生的警惕性。狗把每一个闯入村庄的陌生人当作恶人,当作不明背景的危险分子。 它要表达的思想很明显:这是我的地盘,这是我的村庄,这是我的家! 它的态度很明确:你滚,你给我滚远点。 多半是,看它们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步步追逼你、驱赶你。但它们并不扑咬你,它们最多最终把你撵出村口。当然,如果你是村里的嘉宾,有村里的主人陪着,狗对你的态度,也就立即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狗的凶恶源自于它的忠诚。 在我的印象中,这些年来,狗都生活在城市里,穿衣穿鞋,当上了不同等级的宠物。平时下乡到其他的农村,甚至到了一些还比较偏僻的村寨,都很难听到狗的吠叫声。在当今农村,许多地方,狗像濒危动物,早就绝了迹。村庄已经不再是狗的安乐窝,狗在乡村已经失去了一席之地。偶尔碰到一条,不知是势单力薄,还是世风所染,蔫头蔫脑的,别说嘶吠,连理都懒得理你一下。 进村怕狗、防狗,是哪个年代的老黄历了?这次,在西北勒,却重新被翻开。被翻开的,同时还有多少村庄古朴的时光? 西北勒乡村的狗,是地地道道的山地纯种狗。它们的祖先,就是跟随着第一批走进这片土地的彝族、苗族的先人一起到达这里的。人与狗亘古的情感和情缘,至今在这块石头的山地上不变地演绎着。 在西北勒的村寨里走动,那突然暴起的一声狗吠,瞬间就招引一大片凶戾的叫嚣包围着你,令人时时提防,绷紧着某股神经,甚至紧张、恐怖,不敢挪步。但同样会震撼你的心灵。让你突然感觉到,自己和村庄的距离,一下被拉得很近。 这是多么熟悉的画面。只有还在农耕的村庄,才会至今存在着这种辽远的图景。 这是我们每一个古老的村落曾经平常的画面,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我们日常的生活中,彻底地消失了。 狗的存在,反映的是农村生态现实的一个侧面,它散发出来的,是农业时代最原始而古朴的那种气息。只有这样的村庄,才会还在保留并流淌着人类保持着原始温度的纯正的人性。狗,同时应该是组成故乡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没有狗、不养狗的村庄,我不知道,还够不够配称家园?和狗一起从远古走来的村庄,走着走着,就丢失了自己的狗,她还能不能找得到自己的身影?在那些漆黑的夜晚,听不到狗的吠叫声,村庄是否还能摸得着自己的心跳,照得见自己的灵魂? 狗,在西北勒乡村,不是以宠物的身份存在,而是以自然的“人”的身份,作为家庭的一个普通成员,生活在其间。它们一点都不特殊,甚至可能是低微的,不需要谁刻意去照顾。却又如此重要,不可或缺。 有狗在着的村庄,是安的;有狗声吠叫的村庄,是暖的。 这个夏天,在西北勒乡村,我一再看见,有狗,在火塘边卧着,在门口蹲着,在村巷里走动着……甚至,吠声阵阵,一再对我做出,攻击的姿态。 石头的垃圾场 身陷西北勒漫山遍野的石头间,很自然地,就把她当作石山、石头的山,觉得这喀斯特山地,地地道道就是石头的老窝,一群风化石的居所。但在山上,当第一次听到当地的朋友说西北勒是“石头的垃圾场”时,觉得还是有所新鲜,给人一种新的认知感。后来连续几天在西北勒的山头上跑动,“石头的垃圾场”这句话,就不由自主地不仅左右了我的视觉,也左右了我的思想,让我放慢脚步,重新用心审视脚下这些僵硬、变异、奇形怪状、顽固不化的家伙们。 从蒙自市区出发,到碧色寨车站一侧右拐,插进一条上山的水泥路,经过多个九曲十八弯的盘旋,一路旋转一路升高,不要一个小时,到了西北勒乡政府所在地西北勒村。从这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多高多大的山头了,无论是在乡政府所在地的西北勒村委会所属各自然村走动,还是往西部的左美村委会、北部的他期口村委会、南部的大丫口村委会、东南部的香塘村委会行走,都在那些低矮的崇山间起伏迂回穿行,已经没有大起大落忽上忽下的那种大山行径。 但有个共同点,也是无以避开的事物:石头。 是的,石头、石头、石头。除了石头,还是石头。石头,是西北勒的一个重词,是西北勒送给每一个进入她的怀抱的客人的第一个见面礼。无论你走向东西南北,石头是你此行与你一路陪伴到底的同行者。你的脚下、身前身后,你的视野所涉及的地方,石头无处不在。 一个没有到过西北勒的人,是无以想象西北勒石头的那个多法、密法、广法,那阵容的强大法。 这里,作为典型的喀斯特地貌,遍地就是一些简笔画勾勒般的破碎的小型山体和一些陷落的深坑、溶洞、漏斗,其间,密布着星星点点如漫山遍野放养的羊群般的石头。用西北勒当地人自己的话说,是杂乱、无序、琐碎,缺乏作为山应有的形状、高度和气势。其实,西北勒的山已经够高够大了,真正的西北勒的山是从长桥海、从碧色寨开始的。我们在上面看到的这些,像一棵大树分杈的丫枝,是山上的山,是石包、石笋、石堆。 这是一个石头撑起来的世界,是石头撒野的天地。有的,一个山头就是一块石头,鹤立鸡群。有的,一面坡地都挤满了林立的石笋,互不相让。有的,整片地里都是一块接一块的石板,像水泥浆倒泼后随意板结的水泥板。有的,白白点点布满宽广的山巅,像天老爷放丢的绵羊群…… 当然,更多的是那漫山遍野随意散漫的——那堆垒的、叠加的,立的、仰的,倒的、卧的……千姿百态,无奇不有。总之,真的毫无规则,随兴随性。 不知她们诞生于哪个纪元,在这里生活了多少个年代? 在这里,石头是有生命的,她们用自己不朽的年岁,传唱着西北勒倔强的岁月。 在这里,每一块石头,都是一部神话,都有自己的传说;都有自己的爱情故事,爱恨情仇,只是我们不懂而已。 将军石的神似、伟岸,自不必说。 那已初现端倪,有待进一步探寻开发的神秘阴谷,曲径通幽……更多的惊喜,等待人们去发现。 而最典型最具名气的,当是犁耙山上贯穿《犁耙山的传说》的几座石像——督促劳动的金蟾、负责驮运物资的骆驼、怀抱孩子盼夫归还的望夫石,以及那只因收缰过急,致使神牛跨出去的前肢因一时无暇收回而一脚插进巨石内留下的足足有几尺深的蹄印。 山脊上,那耙过第一道后遗留下的齿印,密密的,一排排、一路路齐齐整整,每一颗石头,都那么形象,令人不得不惊叹于这天工的造化。 是的,那耙山的仙人早已负气而走,一去不回。而这些忠实的信使,千年如一日,经过多少岁月的风雨无情洗刷,却依然在这荒凉的山顶坚守使命,与群石为伍,不弃不离。 这是一个石头的世界,她的丰富性,是人类永远也无以感知的。 那些长在石头上的庄稼、果树,开在石头上的野花,她们是否能够通过石头早晚升降的温度,感受到石头内心的炎凉与苦乐? 风,在山巅上呼啦呼啦地欢叫着,跑动着,无拘无束。 石头不动。在西北勒,石头是真正的主人,强大的主人。人和其它万事万物,无非是过客。至于我们,连过客也称不上,不过是些露珠似的看客,在石头永恒的人生面前,闪一下便瞬息既去。 西北勒的朋友说,大自然把这里当作了“石头的垃圾场”,把周围山上所有的石头都丢到这个“垃圾场”来了,所以,这里才会有这么多的石头。 这个“垃圾场”不是贬义词。 他们说得很轻松,语气里,不但没有丝毫的厌恶,反而透露出一种经过长期的甘苦共存而滋长的那种相依相偎的认同与亲情。 这是个多么干净、纯粹、独特的“垃圾场”。 最终,我还是信服了,民间的语言是最贴切、最生动的。只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变“废”为宝,变“劣”为优?为什么不能把这座“石头的垃圾场”,打造成石头的游乐园呢? 林中的村庄 在西北勒的村寨间走动,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在遍地荒芜,严重缺林少木的西北勒大地上,只要有村庄的地方,就有树林。而且,树林都比较茂盛,把村庄完整地围在林子里,让一座座喀斯特地貌上的村寨,地地道道成为林中的村庄。 这景致,是如此的素雅和清新。 村里的树木,多为核桃树。 西北勒的朋友就告诉我们,当地建村立寨的先民,在当初最先在哪里选好了寨址,确定要落户安居时,其中重要的一项仪式就是种树——种核桃树。立村建寨有种树习俗的民族很多,据我所了解,滇南边疆民族地区多为种竹子,包括彝族。而在西北勒乡各地,据说种植的是核桃树。 有人告诉我们,为此,西北勒乡村当地民众推算村寨的建立时间,多以推断村庄里的老核桃树的树龄为参考。 难怪,在西北勒,只要见到树木或树林,多半有核桃树掺杂在里面。 房前屋后、村中央、村里村外,六月,饱满的核桃果被青壳包裹着,或三两颗一簇,或五六颗一窝,上上下下吊挂在绿叶间;有的直接就坠到路边的地面上,任自发育成熟,除了风不时去骚扰一下,没有人去打搅它们的安宁。 村里,李子树也很多,且多为黄李。六月的果子结得已经没谱,好多树,那些七上八下的枝条,除了黄生生的果,见不到几片叶子,枝有多长,就结多长的果。地上落的,也多得密密麻麻,圆滚滚的遍地散着,像些吃不得的果子,看似没有人可惜。看这势,估计主人家是没功夫摘了。 还有柿子、山楂等果树,穿插在村里的林子间。 还有锥栗树,庞大、苍劲、茂盛,高耸入云,在村子里成片成林,并且作为重点林木被村民保护。有些地方就是村子的龙树林,一年一度按时进行祭祀。西北勒乡同行的朋友告诉我们,锥栗树就是西北勒历史性的传统林木,在西北勒原始植被尚未被砍伐的时代,锥栗树是西北勒原始生态林带的王者。现在留在村里的,都是幸存者,都基本成了参天古木。被当作树神、当作树的守护神,以“龙”的名义,每年宠享村民的祭奉。 当然,还有更多的是我说不上名的树,我不便一一询问,同行者也不一定完全知了。 这是六月,是所有这些树木生长得最惬意、欢快的时光。此时,绿意,是西北勒的乡村最浓烈的色彩,也是无以阻挡的生命风暴。 林子,像一只只绿色的翅膀,或者说是一副副绿色的胸怀,毫不保留地,把村庄密密地罩住,牢牢地抱在怀里。如果说,林子是母亲的话,村庄就是孩子了。这林中的村庄,许多房屋,被庞大的树枝和浓密的树叶遮蔽着,成了林中的小屋。 包括那低矮的畜厩,包括树下反刍的牛。缓缓钻出密叶的炊烟,像村庄没出过远门的小姑娘,丝丝缕缕,显得那么羞怯。而狗吠声,就像绿海深处的阵阵浪涛,往往只听得见其声而见不到其影,如果是清晨,说不定还会叫落一地的露珠,劈头盖脸淋一身的露水…… 如此,林中的村庄,在庞大的林子遮掩下,似乎反而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而树,成为生命的主宰,成了大自然的宠儿。 我记得,几年前,云南遭遇百年不遇的旱灾,州里组织了一个州内旱情采访团,在红河州各地采访相关事件。西北勒作为蒙自地区的一个点,组织大家到下呼吐了解灾情。当时,我看到的情形是,村里的水塘干得连塘底都炸裂了,而环抱村庄的林子却依然如此的茂密、葱郁,阳光明媚,鸟影扑腾。一面是旱灾带来的干燥得连灰都可以点燃的荒凉,一面是雀鸟鸣唱的枝绿叶翠的乐园。这就是西北勒的一个村庄里同时存在的截然不同的两个景象。 不知这是西北勒村民祖传的遗训,还是几百年来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块喀斯特地貌上获得的总结,村庄和人,要与林为伍、与树相依,是当地不改的选择、不变的信仰、不言的真理。 如此,才有了我们在村庄见到的一幕。 如此,村庄和山地,才形成了强烈而鲜明的对比。 如此,以爱林护林的方式,生命的活力与精彩,囤积在村子里。 如果把西北勒比作一块沙漠的话,每一座村庄,就是一块绿洲,在喀斯特贫瘠的地貌上,守护着生命不屈的绿色种子,在命运的天空,放飞着生命不倔的绿色翅膀。 如此说来,其实,并不是林子护卫了村庄,而是村庄守住了林子,是生命的需要,让西北勒的乡民们作出了这样的选择,并无言地传递。 并不是因为西北勒特殊的地理环境,给了我们这么强烈的对比。像西北勒村庄的这种景色,就是在许多绿化做得不错的地方,都是没有的。就更不要说那四处散落于大山的褶皱里的无以计数的万千小村落。 林中的村庄,鸡鸣狗吠,牛粪遍地。 这是西北勒人民在喀斯特地貌上生活的一种智慧。 农耕时代的温馨影像 行在西北勒山头的公路上,无论是走向东西南北,也无论是清晨、中午,还是黄昏,几乎很难碰到一个人单独走在路上的身影,也很少碰到多人群体同行的。碰到的最多的,会是人和牛一同行走的景象。多半是一人一牛、两牛,或一人一牛车,或疾步或悠闲,旁若无人地前行。在人和牛、牛车以外,狗是少不了的,前前后后地跑动,偶尔,蹭一下牛脚或人腿。三五成群的羊,有时也是这支特殊队伍的成员。 他们要么下地劳作、牧放,要么结束了一天的劳动回家。而村庄离地不会太远,就在附近,在那些石头的山峰背后,或者视野前方的那片丛林里。 现在,西北勒的乡村公路,都从村子通到地里,并且基本上是水泥或弹石路面,公路的大多路段都在山头上平缓盘旋,坡度不是很大,适合牛车行走。村里有的是牛。自己养的牛,自己砍木料打的车架,买来两只轱辘安上就可上路了。这是多么实用的交通工具。随着村级公路网络的开通,牛车在西北勒乡村应运而生,登场亮相。 这是一道别致而亮丽的风景。 路窄,遇到牛车或放牛人,我们早早地把车尽量靠边。牛车叽咯叽咯地掠过,晃晃悠悠。 主人家是很少舍得坐车的。大多数情况,车上拉的是配好的农药,或自家收集晒干的农家肥。一只只五十斤装的塑料桶,或者一只只鼓鼓囊囊的麻袋,齐齐整整地装着;有时,直接就是浇地的水。回来时,车上装着什么,比如包谷、南瓜、黄豆等等,当然是看地里当季的收获了。平时,随意拉回几把主人家在劳动之余在地头顺手割好的草料,那是牛夜里的美餐。 主人跟在车后,通常,自己的身上也背着东西。 而单独人牛下地的,主要是去放牧。 在西北勒的日常农活中,放牛,还会是一项十分常规的活计。 西北勒特殊的地理构造,造成土壤显得如此珍贵。这样,每一块稍微有点土的地,都被开垦,种上相应的农作物。所以,庄稼地参差错落,交杂在无以数计的石头间,几乎处处不是地,却又处处是地。这样,牛就不像其他一些地方一样,尽管放出去任其野放,人不必跟着去。何况这五月,遍地是长势正鲜的包谷、黄豆,以及烟草、万寿菊,还有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草果园,稍一疏忽,牛就会闯进庄稼地里。 有时,一人两牛。牛不是一起走在人前,而是一前一后把人夹在中间,每条牛一条缰绳,牵在人的手上,拉前拖后,如此一字形在乡间阔步而行。估计这应该是西北勒特有的一种出行方式。 在地里也一样,不知是人跟牛,还是牛跟人,反正,都是亦步亦趋。在草丛里,在石丛间。 放牛的多数是女性,不管年纪多大,衣着一律的火红。那红火,鲜明、突出,在草丛间、在石笋里隐隐约约地移动,像一束闯动的火焰。 放群牛的不多,偶尔见到两三个妇女,在路边不远的小山坡上。估计这些平时也是经常在一起放牛的,牛们互相之间也亲密。牛在一边觅食、嬉戏;几个女人挤在一起,坐在石头上,飞针走线忙着做针线活。那身影挤在石堆间,也像一座火塘,给荒芜的山野陡生一片暖意。 山风徐徐地吹拂。与牛同行,人和牛互为影子、互为伙伴。 掠身而过,我一次次地回头顾视,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他们的背影是如此的古朴、真实,又那么踏实、安逸,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人生价值;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要做什么;他们知道,前面,不管是村庄还是地,都是自己一生的归宿。 而那些犁地的镜头,又是另一番景象。 公路上下,到处是地。地里,各类农作物各自追随着自己的生长周期,抽枝拔节,吐翠暴绿,一片盎然。却也有一些地空着,有人在耕犁。 犁地的,基本上都是上了些年纪的老汉。 我们的距离不远不近。此时,人和牛都专心地耕犁着,专注于自己的脚下,并不会因为地边的公路上有什么样的车子过,就停步抬头或转向观望。 这是他们共同用一生来热爱的另一片生命的园地,用毕生的热血浇灌出的另一片生命的家园。一牛一犁一人,以这种特殊的组合方式,进行着与大地的沟通,与土地的对话。假如没有牛的帮助,在这场交流中,人会显得多么的吃力和无助。 牛和主人在犁地。狗是不会缺席的。如果是一条,独自在地头或巨石下小憩,憨憨地观望着正在劳作的主人和牛;如果是两条或多条,地里的热闹就不必说了。但它们也绝对不会擅自跑远,不会跑出人和牛的视野。 不消问谁,看看这些景象就知道,牛,在西北勒的农户家里,依然像狗一样多,抑或比狗还多。至少,每家一两条是会有的。这个时候,羊往往是客串的角色。三五只,或者十多只,尽管数量比牛多,但通常都是配角。 虽然都是家养的牲畜,牛和羊在农家的身份并不同,跟家庭的关系也不同,情感也不同。牛更多的是为了家用,耕地和拉车,不是为了出售,更不是为了宰杀,它是家庭里重要的一个劳动力。而羊,纯粹就是为了卖钱。 在人类的历史上,至少有了农耕生产后,就有了牛和人的这种密切关系,古老而悠长。现在,当许多地方要想见到一辆牛车,必须通过记忆的博物馆才能实现时,在西北勒,随便到一个村子,随便在一个农户家门口,就可见到。当许多村庄,因为这样那样的储多原因,牛正在传统的村寨里绝迹,在长满庄稼的田地里匿迹。而在西北勒,牛依然是每个家庭里不可或缺的成员,是这块土地上仍在风光的一道风景。当然,当今的西北勒农村,好些人家继续养牛,在一定程度上,已经不是为了单纯地耕地,更多的是为了拉车。牛车,是多数人家下田下地使用最普遍的交通工具。除了在西北勒,估计在蒙自境内,其它地方也难这么高频率地见到牛车了。 人、牛、狗、羊、马、牛车、山道、庄稼、荒野……路,从犬牙交错的石头上穿过。风从漫山遍野的石头上跳过来,跑到前面去引路。前方是什么?满山的石头,无言。而人知道、牛知道,狗也知道。但他们也不说,他们无须说,相伴相随,只管一起默默前行…… 那种自然,那种融洽,那种天人合一的景象,那种不急不缓的身影,在前行,在西北勒乡村的大道上。 这是大地还存留的珍贵的影像。 这是些大面积地不断在中国的大地上溃退、消失的镜头。在西北勒,还像每天清新的空气一样存在着、流动着。 喀斯特地貌上流动的风景 在西北勒的高地上,不需要“风吹草低”,我们就能见到牛羊。 5月,是西北勒不错的月份。雨水洗过的山峦,袒露着清新的面容。地里,错落有致地生长着包谷、黄豆、南瓜等庄稼。烟草已长得肥硕,万寿菊却才移栽没多久,小小的苗正在回根。旷野和地间,不是没有树,只是有点少,除了那些成片栽种的苹果林,其它的树长得很稀落,缺少村庄四周的那种密集。而这里一棵、那里一棵的李子树一次次令人惊喜,枝头上整串整串地结满了果子,黄灿灿的诱人。草也绿了,一丛丛、一窝窝。但总是被石头隔断,成不了气势,即使成片了,也难形成规模。无以计数的石头,大大小小,凸出草丛,在山地上突兀,依然做着大地的主人。 而期间,总有一些“石头”动着,隐隐的,在视线里挪动…… 那是些牛羊。 这个时候,它们是最繁忙的。接踵而至的雨水,从枯干的石头缝里,“揪”出了一把把的嫩草,那是一年当中它们最鲜美的食粮。这些山草的青春很短暂,要不了几天,就长老、长枯了。牛羊们埋头享用着美餐,顾不了身边飘过的风云。 我们反倒成了闲逛的人,一整天一整天地,这村出,那村进,从这山跑到那山,只是在经过一群群的牛羊身边时,忍不住一再顾视,再悄然惊叹一番。 以羊为主,西北勒人一直在追求着一种原生态的养殖业,从畜禽的品种,到饲料,到喂养,都保证其传统性、纯正性。像他们千百年相依为命看家护院的本地纯种土狗一样,这都是些“土”字辈的:土羊、土牛、土猪、土鸡。都是老祖宗就一直养下来的物种。他们讲究和追求一个土字,坚守地地道道的生态养殖。让猪、鸡、牛、羊,打上“西北勒”这一特定的符号。而今,西北勒的生态畜禽养殖在蒙自已经初具名气,尤其那本地黑山羊,已经获得了外界的认可。 那天在去歪头山上看观景台的路上看到的景象,我觉得,是我今生看到的最美的镜头之一。 除了远处的山头,再没有比这更高的地方了。风呼呼地嘶叫着,云彩就从身边飘过。前下方,空旷的蒙自坝子,一览无余。绵延的山巅上,除了“长”着几棵顺排的风车,再没有什么树。头顶,是呼呼狂转的巨大的风车。风车脚下,低矮、散乱的杂草间,白白点点的石头,像息落的云朵,密得插不下脚。 有人在叫,说风在搬运石头。是的,同行的人,几乎同时发现了有“石头”在动。停下车,细细再看,那是一群羊。 上百只的羊,有白有黑,混杂在云雾下的乱石间。其间,还有几头牛。 石头、羊群、云朵——难得的组合,孰是孰非,是轻是重,形成此时犁耙山上一幅神奇的图画。那些被风揪住不放的草,成为为它们欢呼的舞者。 知道有羊,黑的就不难分辨。静动互补,又黑白交错,黑白分明。分不清的是白羊,想把它们和石头分辨,唯一的办法就是看动与不动。 不见牧羊人,不知他临时躲到哪块大石背后避风去了。在风车哗哗的啸叫声中,风动、草动、羊动、牛动,整个山巅,仿佛也一起跟着隐隐地动了起来……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景象。你无以想象,在西北勒山巅,羊群在风车下面觅食的美丽情景,那个画面的美感和震撼力。如果是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那景象又该是何样的明丽? 在西北勒的高地上来去匆匆,我们常常把一群低头觅食的羊误看成石头。把羊群看成石头,或把石头看成羊群,只有在西北勒,才碰得到这样的现象,才会有这样的绝景。这个时候,地里长着各类庄稼,羊群不能放在地里,只能放在没有庄稼的荒山上。这样的荒山,石头更多,更容易把羊群淹没。 在山上,放牧的更多的是散户,数量不多,三五头,六七头,或者十多头不等。外加一人一狗一牛。见不到村庄。他们像漫游者,更像喀斯特固有的一部分,融进这漫漫的奇特山色中。 身陷石头和羊群的包围中,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那句民间俗话:“山里的石头,都是被神话丢下的牛羊。”在西北勒的山头上说这句话,才更具真实性。这是神话未能带走的牛羊,是西北勒特别的财产,是西北勒千百年来不动的景色。而那些只顾埋头觅食,从身边默默走过的羊群,是它们的伙伴,是兄弟姐妹,是上苍和祖先留给我们的古老财富。 无疑,这是喀斯特地貌上流动的最迷人的风景。
文章来源:《西北园艺》 网址: http://www.xbyyzz.cn/qikandaodu/2020/0926/46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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